滕万林《漫话雁荡》：康有为雁荡留题

康有为（1858—1927），广东南海人，人称“康南海”或“南海先生”。因倡言变法，推动“百日维新”而成为中国近代史上的风云人物，后来成了保皇会首领。他还是晚清以来中国书坛上最重要的书法家和书法理论家之一。

“维新百日，出亡十四年，三周大地，游遍五洲，经三十一国，行四十万里。”康有为在这颗朱文印章的印文中，概述了他在1898年依靠光绪皇帝发动变法维新运动失败，遭到慈禧太后镇压而逃亡出国至1913年归国前的主要经历。这14年，康有为天马行空，周游世界。在回国之后，他还是游兴不减，到处游历。继1923年河南等地游历之后，第二年春结伴来到了“天下奇秀”的雁荡山。

民国初年，蒋叔南经梁启超的介绍认识了康有为。康的这次雁荡之游，接送的自然是蒋叔南。康有为带了一班随从，除了大官僚屈映光、姚琮以外，还有他的门生以及大官僚的门下客。他们游过天台，从海门坐船到大溪，再由大溪乘轿子到大荆。在蒋家逗留两天后，又乘轿子鱼贯入山。在蒋叔南和其弟蒋季哲的陪同下，畅游了雁荡山。他在为《雁荡山志》所写的序言中记下了这次雁荡之游的情景：“问斤竹之涧，逾马鞍之岭，听龙湫之瀑，登雁湖之巅，入灵峰之奥，千岩万壑，竞秀争流……丘壑之美，以吾足迹所到，全球无比，奚独中国也！”也许正是由于奇秀的雁荡山风光给他这么美好的印象，激发了灵感，书兴大发，不断挥毫泼墨，留下了不少弥足珍贵的墨迹题刻。

据了解，康有为在这次雁荡之游中留下的墨迹题刻，约有20来件。为叙述方便起见，不妨把它们归于三类：

一、楹联类；二、诗歌类；三、题崖题额类。

在楹联一类中，首先要提到的是大龙湫龙壑轩的那一副“一峰拔地起，有水从天来”。这拔地起的“一峰”，是指大龙湫入口处右侧的那座山峰。在入口处看去，此峰像一把剪刀，人称剪刀峰。在入口处中途回头看，却像一根高大的柱子，人称天柱峰。走到大龙湫右侧往外看，则像船上的一张帆，人称一帆峰。同是一峰，在三个不同的角度看去，形状各异，真可谓移步换形，神妙莫测！这变态无常的“一峰”，当日经向导介绍点破后，康有为曾为之啧啧称赏不已。下联写出了大龙湫瀑布凌空而下的磅礴气势，很为传神。此联在“文革”期间曾随龙壑轩同毁于火。现已据《雁山一览》印影放大重刻，悬挂在新建的龙壑轩门口。

其次说仰天窝的那一联：“瓢饮唯三径，岩栖在百层。”此联是从杜甫《赠特进汝阳王二十韵》一诗中摘取来的。上联中的“三径”是指隐居之地，典出《三辅诀录》：“蒋诩归乡里，荆棘塞门，舍中有三径，不出，唯求仲、羊仲从之游。”“瓢饮”是指生活清苦，典出《论语•雍也篇》孔子赞颜回的那句话：“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下联是说居住在百层的高岩上。康书写此联赠蒋叔南，倒也偶合蒋当日的处境。1927年，蒋在下灵岩村紫霄嶂顶的仰天窝盖了三间平屋，过着他那种“好与闲云共昼眠”的悠闲澹泊的隐居生活。位于紫霄嶂顶的仰天窝，面对高耸入云的白云冈，背依层峦幽谷的石泉坑，西接悬崖峭壁的瓢饮谷和高矗云天的观音峰。在仰天窝上筑室而居，用一句“岩栖在百层”来形容，也是颇为切近的。
其三，是小荆王家台门的那一副。联额为“万峰环拱”，概写了王宅四周环山的地理风貌。上联“西山爽气迎双閤”，是写宅第的风光美好，王宅座落在西山的灵爽之气迎接着秀丽的北閤和南閤；下联“东晋流风第一家”，是写王家的门第高雅，有东晋王姓高门大族的遗风。这副对联的字写得特别好，很能代表康体书法的独特风格，堪称康有为晚年的书法佳作。有人以为此联为蒋叔南代写，我看是没有根据的。据说，康给王家题写了这副对联，王家为了表示谢意，还特地请了一位能做广东菜的厨师，办了一桌很丰盛的广东菜宴请康有为呢！

其四，是大荆东里蒋家台门的那幅对联：“古之遗爱亦名东里，天生我才只看南山。”联额为“亦澹荡庐”。此联为蒋叔南自撰，为康有为1925年所书。蒋早年肄业于保定陆军速成学堂第一期，是同盟会和光复会会员，曾任国民革命军团附，绍兴禁烟监督和军事参议院咨议等职。1915年32岁即“解甲归雁荡”，过着隐居的生活。此联正抒写了他归隐后的心情。上联写居室所在地的村名，下联写他的自甘澹泊的胸怀。联中自有一种自我调侃的况味。

其五，谈一下北閤李家台门的那副对联：“门对仙溪水，居邻五老峰。”此联写李宅门前和宅后的景色，自然贴切，但从字迹的风貌神采来看，不像是康的亲笔。我以为十之八九非出于康有为之手。一是此联无上下题款；二是此联为草书，与康其他所题行书体不同。据说蒋叔南学过康体书法，并替康代书过。当蒋陪康游北閤时，北閤李家通过蒋向康索题门联，可能因康离荆在即，来不及书写此联，于是只好由蒋出手代笔书写此联相赠。因历来传为康有为所书，现暂且列入，以待考定。

在诗歌一类中，从现在所见，康有为留下的七律和七绝约有四、五首，内容皆与蒋叔南有关。下择其一，试作简要阐说。

此诗题为《雁荡以灵岩为美，屏露庐踞之，为雁荡第一胜处，再赠此诗》。诗云：“背依屏风百丈霞，美专林壑擅为家。悬崖终岁跳珠玉，近海行厨足蟹虾。如是潮音闻昼夜，不空山色老松花。安禅谷里诃梨勒，帝释岩中播耨迦。”细揣诗意，前六句是写屏霞庐独得林壑之美及其主人的生活情境。末两句甚为费解。原来，“诃梨勒”是天竺果名，可供药用，汉语是“天主持来”之意（见《翻译名义集》）。“帝释岩”为天帝住处，佛经称诸天主为“帝释”。“播耨迦”是汉语“渡彼岸”之意（见《翻译名义集》）。看来作者用佛经词语是一种比喻，以“诃梨勒”比喻屏霞庐；以“帝释岩”比喻“雁荡第一胜处”的灵岩；以“播耨迦”比喻屏霞庐主人的一种独特的人生追求。只要把比喻义放到最后两个句子中去，那么这两个句子所寓含之意，也就变得可以理解了。

在题崖题额类，据了解计有七处。一是“蒋仁济堂药店”题额刻石，在“文革”期间被泥封，近年已由蒋家族人取下保存。二是“大荆通俗图书馆”题额，大荆解放初期，被一个乡下人背去，不知下落。三是“耆英”二字匾额，是题赠热心当地教育事业的周莲波的，解放前夕已不知去向。四是“灵岩寺”匾额，已毁，尚未修复。五是东石梁洞“天然第一”题额，毁于大办食堂期间。六是“天阶”题额刻石，是康有为游了苦竹洞和长春洞后回到北斗洞时题写的。大约因“天阶”所在之处，天高路远，人迹罕到，故至今尚存。七是“白龙飞下”题崖，这处题崖最著名，不能不多说几句。

“白龙飞下”四个大字，位于大龙湫连云嶂西壁上。这是康有为雁荡留题中面积最大的一处，崖面高330厘米，宽130厘米。远远看去，顿觉体阔势宽，平正端庄，古朴雄浑。大龙湫落差190余米，为我国东南巨瀑，水从卷壁中凌空腾飞，状如银龙滚滚而下。用“白龙飞下”四字比喻大龙湫瀑布的壮观景象和磅礴气势，是很贴切生动的。据说，康当日题写这四个字的时候，曾遭到一位叫赵丹秋的幕僚的异议，以为用“白龙飞下”形容大龙湫不恰当，不如改为“白龙飞注”为好。康是一个自视很高的人，对赵的异议不予理睬，并流露出一种不屑一顾的态度。这使赵讨了个没趣，大为不快，特地写了两首嘲讽康的诗，其中有“头勒维新血，心辜复辟名”和“奇峰孤拔真高士，瀑布飞扬总下流”等句。这不仅翻了康的政治老底，还自以为是“高士”，贬康为“下流”。因康当时已回大荆，赵便差人把诗送到大荆。那时康已离开大荆去海门，那人又把诗送到海门船埠头，见康正下船，便把诗递交给康，康展读之，不免为之变色动容，也只好付之一笑，随船缓缓离岸而去。后来，康有为写了“天下几名士，东瓯一狂生”的条幅相赠，以示回敬，总算了此讼争。

自唐以来，雁荡历代留题甚多，仅摩崖石刻就有400多处，但鱼龙混杂，良莠杂陈，真假难辨，实为憾事！康有为是近代著名书法家，作书胎息北碑，以平长的弧线为基调，内紧外松，横势逸出，开张洒脱，颇见汉魏风姿，气象浑朴，只是用笔偏于率直，结体稍欠凝敛，行款的纵向连贯性不够。但在众多的雁荡留题中，仍不失为难得的佼佼者，且留题之数又较他人为多。它不愧为一笔宝贵的艺术遗产，它将永为名山生色，也将永为游客平添一种幽深浓郁的诗情画意。（首载1991年2月《温州方志通讯》，原题《艺术瑰宝，名山生色》；1991年5月改题《康有为雁荡留题》，载《雁荡人文风采》，1998年1月载《瓯越文化丛书》；2001年11月载《乐清市文史资料》；2003年5月28日载《浙江书法简讯》；2006年12月载《乐清上下一千六百年（人物篇）》）

好，

好古老啊

唉，我要在荆网提书一篇，留于子孙来赏！！！

只是，无名之辈，留之何用啊！！！

甚好，先留书，后留名，足珍贵也！！！

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