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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南城拆迁与非正常死亡事件2011-05-21 08:35 来源:经济观察网 作者:刘金松 宋平
6年前即开始“潜伏”在北京城南的浙江商人黄兴荣,等来的却不是一场财富盛宴。原本被寄予厚望的城南产业升级布局,带给他的是一场灾难。
从4月30日开始,打击即接踵而至。先是自己因涉嫌违法用地被拘,紧接着是厂房被拆,随后是妻子去派出所做笔录后莫名死亡。5月17日,记者见到了取保候审的黄兴荣,连续的不幸让他一下苍老了许多。
黄兴荣一家命运的背后,是北京一直悄然推进的南城产业升级计划。而发生在北京大兴旧宫镇的“4・25火灾”让南城产业升级的步伐加快。这场大火由一个服装加工点引起,造成18人死亡。
此后,北京在南城加速推行拆迁整治运动。大兴区旧宫镇南小街的40万服装产业工人,被勒令在5月20日之前搬离。与此同时,一场以整治违章建筑为主体的拆迁行动也在城南全面铺开。
把低端产业挤出、为规划中的高端产业腾出空间――南城在粗放式发展时代形成的利益格局也面临着重新洗牌。
非正常死亡
位于南六环与104国道交叉口附近、黄兴荣投资创办的“南大红门建材批发城”,刚刚经历一场强制拆迁,1.8万平方米的新建二期商铺已被铲为一片废墟。
5月13日上午,本报记者赶到拆迁现场。建材城的门口有两辆警车负责值守,20多个闲散人员。当记者准备拍摄一些照片时,这些闲散人员立即聚拢过来问:“是不是媒体记者?”负责值守的政府人员则在远处观望。
让当地政府绷紧神经的是因建材城拆迁而造成的一起死亡事件。
据当天在拆迁现场的黄兴荣侄子黄健生回忆,5月11日早上6点钟,南大红门建材批发城内一下子涌入300多名穿工商、警察、保安等各色制服的工作人员。
作为建材城法人代表的黄兴荣,因涉嫌违法用地已在4月30日被公安机关带走调查。其妻王向春找一位现场负责指挥的领导协商,对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很快过来七八个工作人员将其控制住,并强行塞进一辆车里。
王向春被拉到了青云店镇卫生院内科诊室。上午8点钟,她向一位丁姓朋友打电话求助说,“我被控制起来了,男男女女二十多人。”
5个多小时后,王向春被放了出来。此时,建材城二期项目已被拆迁完毕,厂房成了一堆钢筋混凝土的废墟。
由于被关禁闭期间打了110报警,当天下午2点,王向春到大兴区青云店派出所做笔录。下午6点左右,其子黄冰傲与黄健生一起赶到派出所接她。此时,黄冰傲接到王向春打来的最后一个电话,让再等一会,她还要和区纪委的人谈话。
此后,黄健生进去给王向春送过一瓶矿泉水,“当时她趴在桌子上休息,看上去比较累。”黄健生说。
20多分钟后,一辆120救护车开进了派出所,很快又开走了。感觉事情不对的黄健生冲了进去,王向春已经不在询问室。当黄健生和黄冰傲赶到青云店镇医院时,医院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任何家属都不允许靠近。此后三天,家属彻底失去了王向春的消息。
5月14日,从浙江乐清政府方面传来了王向春已死亡的消息。对于死亡原因,警方的说法是跳楼自杀。观看了监控录像的家属介绍说,“只有她向二楼走以及落地后的画面,中间发生了什么,没有记录。”
对于此次拆迁致死一事,北京市大兴区委宣传部新闻科长于铁表示,目前关于这件事的信息发布,由北京市委宣传部统一负责。不过,截至记者发稿时,北京市委宣传部尚未发布任何信息。
消失的服装村
在黄兴荣一家遭遇强拆的同时,大兴区旧宫镇南小街,一场向外撵人的行动已接近尾声。5月20日之前,南小街的40万服装产业工人被勒令搬离。
北京大兴区旧宫镇南小街曾是北京最大的服装加工基地,以南小街三个自然村为中心,形成了远近闻名的服装村。
如今的南小街则是另一番景象。
5月16日,本报记者来到这个曾经聚集了几十万人的服装村,街上明显萧条了很多。广告牌已经被拆除,路两旁的人们在忙着向车上装运行李;为数不多聚在路边的人们,都在讨论找房、搬迁的事儿。一些临街的商店大门紧闭,那些开着门的,则在集体“大甩卖”。
楼房大门上“停租合格”的标志随处可见,这意味着租住在里面的外地房客已全部被“撵走”。
一位正在装车的湖北籍老板李秀芝说,“还有3000件衣服没做完,得赶紧找落脚的地方。”在大火之前,她刚刚接了新订单,突如其来的大火一下打乱了原有的节奏。
一些抱有侥幸心理而没有及时搬走的服装企业老板和租房户们,被发现后设备被砸毁,铺盖被扔到街上,刚从市场上采购的崭新布料也被用电锯胡乱锯断。“锯得老板直哭。”目击者表示。
李秀芝的设备和原料早就转移了,如今只是过来清理一下生活用品,她的下一站是丰台,不过那也只是暂时落脚的地方。李秀芝18岁的儿子问,“如果我们在这注册个分公司,是不是能留下?”
在北京搞了12年服装生意的邹峰,在一次次产业升级中,从原来的木樨园一路向南迁移到现在的南小街。他不愿意再被折腾了,决定离开。“在这里不踏实、不稳定。”他的服装加工企业手续齐全,但在这次整顿中,也被要求停止生产、等待通知。邹峰之前已经在河北投资了一个分厂,这次北京停工后,他把一部分工人紧急调到了河北去。
剩下的这几天里,他准备抓紧要一下货款,解决一下和房东的善后工作,“一把交了三年50万的房租,才用了一年零两个月。”剩下的房租,房东不愿意退,在中间人的协调下,退了一年的。
未来怎么办?
黄兴荣当初是作为青云店镇政府招商引资对象来北京的。2005年,当时正在江苏做建筑生意的他接到朋友的电话,说大兴这边有块地要转手,看他有没有兴趣投资。
黄兴荣来京考察,他惊讶于南城的破败,同时也坚信把地拿过来不会亏,“北京肯定要往南发展,北边没空间了。”当年9月1日,他作为青云店镇政府的招商引资对象来到北京,正式承包经营该宗地块。
黄兴荣的律师提供的一份《关于南大红门批发建材城项目情况介绍》中显示,在承包之初,黄兴荣等投资人曾提出土地性质问题,当时的镇政府领导承诺,只要项目能带动经济发展,镇政府出面协调解决。政府的承诺为黄兴荣的投资开了方便之门,也为日后的灾难埋下了隐患。
2009年11月,黄兴荣主导投资的一期3万多平方米的生产用房正式落成,并经青云店镇政府委托专业机构对房屋的质量进行了鉴定。
此时,北京市发布了《促进城市南部地区加快发展行动计划》,令南城成为资金追逐的热点。曾有人找到黄兴荣,希望他能让出一部分地块合作开发,被黄兴荣回绝了。2010年4月,黄兴荣的南大红门建材批发城一期开始招商,9月即已招满,当年11月举行了开业仪式。
一期项目招商成效显著,让黄兴荣加快了二期项目的建设,据黄兴荣侄子黄健平介绍,“为了搞二期项目,不仅押上了全部家当,还借了不少钱。”今年4月底,项目二期基本建成。
未来怎么办?“首先要为老婆的死讨个说法,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黄兴荣告诉记者。他希望能委托独立的第三方对死亡原因进行鉴定。
至于筹划了多年的市场,他打算在处理完妻子的事情之后再作考虑。被强拆之后,不但前期的投资打了水漂,还将面临沉重的债务负担。正在经营的一期项目最终结果如何也是变数。在黄兴荣被取保候审之前,其家属已经在联系律师,希望能通过法律途径讨回属于自己的权益。
不仅是投资者,这场在产业升级背景下迅速推进的拆迁整治运动也让原住民感到了生存的压力。
据大兴旧宫一位服装老板估算,如此折腾下来,“服装村”每天的损失至少在1000万元。对于本村居民而言,不菲的房租收入也没了。50多岁的刘喜云,2007年的时候借钱盖起了现在的三层小楼,每个月能有1万多元的收入,“如果出租给服装加工企业收入更高,每个月至少2-3万。”刘喜云说。
人被清走后,政府给出租户的补贴是每人每月500元钱,刘喜云说,“还不够孙子的奶粉钱。”家里四口人,由于村里的福利是10年一变动,儿媳妇和孙子因为没赶上登记而没有补贴,只有她和儿子能领到补助。
为了解决村民的收入来源,亦庄工业开发区5月16日在村里组织了专场招聘会,刘喜云去了,但收获甚微。“像我这把年纪,也就能找个打扫卫生的工作,累不说,收入还不高。”
相对于邻居,刘喜云还是幸运的。起码她已经收回了投资,邻居家投资30万,刚刚建好了框架,也被认定为违建,并被要求拆除。
看着那些被赶走的外地人背着大包小包仓皇离去,刘喜云觉得,“他们也蛮可怜!”由于房产证上写的是平房,2007年改建成三层小楼后,她的房子已经被认定为违章建筑,“办有房屋出租证,纳了几年的税,现在才说违章,早干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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