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1976年的情人节

我和老A一起下乡插队，小村子日子很清苦，收成不好，大部分时间吃玉米面、高粱面，白面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包一次饺子。小孩子过生日，家境富裕的人家也只能做一小碗“长寿面”，不能填饱肚子，刚够把“馋虫”勾出来。赶集到镇上，看着两毛钱一根的油条，也只能咽咽口水，那时我一天挣8分，合4毛钱。

     1976年冬闲，我们俩被选到公社参加“农民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我跳舞，他拉二胡。宣传队从各村抽调了20多人，排练京东大鼓、民族舞、样板戏清唱等去各村巡回演出。那年的雪可真多，都立春了还下雪。一天晚上去下庄演出，雪从早上就纷纷扬扬下个不停。下庄在十几里外的山里，我背着服装，老A背着二胡一步一滑走在黑糊糊的山路上。那会儿我们俩在谈恋爱但不敢公开，怕人家说“不想扎根农村”。

山路崎岖陡峭，我又冷又饿走不动了。老A偷偷递给我“一个大香蕉”，黄色的，一个黑点没有的进口大香蕉。他看着我惊讶的样子，得意的说“昨天托老黑去镇上买的，贵死了”。我坚持分着吃，肚子里有了东西，心情好了，脚也有劲儿了。

下庄小学校的操场上汽灯雪亮，老乡和当地驻军密密麻麻坐了一片，帽子上，衣服上全是雪“看来是等了很久”。我们来不及吃饭，只跺跺脚、搓搓手就“勾脸换装”开演。我湿棉鞋里的脚早就冻得没了知觉，跳“丰收舞”时脚下一个劲儿“拌蒜”。唱京东大鼓的小赵姑娘把个“刘小兰破风俗不收财礼”的豪言壮语唱得哆哆嗦嗦没了底气，实在是太冷了。

     终于坚持到演出结束，部队领导带我们去食堂。哎！哎！哎！巨大惊喜“两大桶鸡蛋面”。那可不是一般的面，上面漂着一层绿绿的葱花，黄黄的鸡蛋丝，还点缀几个红辣椒，居然还奢侈地洒了香油，色彩斑斓简直就是莫奈的油画“生命在光线变幻的时刻所呈现的永恒美”，当然这是我三十年后才回忆的意境。

       谁说话谁是傻子，我拿了一个巨大的蓝花粗瓷碗，捞上满满一大碗，放一大勺调好的蒜醋汁，“呼噜呼噜”埋头苦干。面条太香了，喉咙里像伸出个小手，我还没咂吧出味来就把大半碗面扯进去了，简直是“天下第一美味”。“三碗？四碗？”不知道。

      回村的十几里山路是超级满意的、咂吧着嘴的、挺着肚子的、幸福地晃回来的。平时闷葫芦似的“笛子”老崔拉着老A扯着嗓子吼了整部“长征组歌”。半夜才回到村里，在男知青宿舍门口，他让我在外面等着，一会儿拿着个纸包出来了。我们溜到村边的梨园里，老A说“今天是西方的情人节，应当送恋人玫瑰花，我没钱买，再说冬天也没地儿买，我送你棵萝卜花代替，等以后有钱了再补啊”。我打开报纸，心里美上半部分刻成萝卜花，下面是嫩绿白白的小根。我感动极了“太漂亮了，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他说“我把萝卜根放水里养了好几天，天天藏来藏去怕人看见，还得掐着日子，容易嘛我！”

雪下到我热热的脸上马上化掉了，手上的萝卜花漂亮、清香，酸香麻辣的面条错落有致地按摩着胃，我幸福极了……。

      许多个情人节过去了，我也收到过各种玫瑰花，也吃过很多大餐，但只有1976年冬夜那个香蕉，那碗蓝花粗瓷面，那个心里美萝卜花……所有的细节固执地留在记忆深处，想得起来的都是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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