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过中年之后,随着先辈和亲人的离世,往事的沉淀和青春的消逝,会不可避免地怀旧。这既是对“你从哪里来”的追忆和打捞,也是对自身成长的历史性回眸。以此而论,《开门见山》是学者傅国涌为自传所做的前期性准备工作:它通过对故乡和少年时代的零散记忆,提供了从儿童到青年时代的地理环境和人文风貌,其中亦可一窥其早期的精神资源。 傅国涌以近代史研究为主,《开门见山》虽是散文集,但无处不有历史的追溯。文学和历史的结合,使得本书既有文字之美,也有历史之思。在雁荡山的风景素描中,潜藏在时间深处的往事和文化名人足迹交相辉映,使得个人化的记忆与宏大的历史背景互相关联——显然,这也是作者刻意追求的效果。本书既呈现了傅国涌成长的早期历程和人文地理,一定程度上也不妨作为雁荡山的人文导游手册——或许和他1985年上中学时参与写作的小册子《雁荡山名胜古迹史话》有所不同。 经由傅国涌的描述,读者可以知道,宋代沈括1074年春天到过雁荡山,并评价:“温州雁荡山,天下奇秀,然自古图牒未尝有言者。”《元史》有传的文学家李孝光出生在与东石梁洞相去不过三五里的淀川。明代徐霞客,1613年和1632年两次从傅国涌的老家东石梁洞进入雁荡山腹地。清末民初以来,康有为、蔡元培、张元济、黄炎培、林纡等人先后到过这里。而唐僧贯休也留下过“龙湫宴坐雨濛濛”的诗句(大龙湫是雁荡山一个景区,有大龙湫瀑布)。民国期间,时年27岁的记者萧乾来到雁荡山,写了《雁荡行》在上海《大公报》发表。 而傅国涌外婆家所在的北閤,清末出过武进士李振镳,民国年间还出过一个才子李子瑾。与北閤一溪之隔的南閤是傅国涌的二姨妈家,这里有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的牌坊群,居住的都是明代进士章纶的后裔。自章纶中进士之后的百年,章氏一门出了三个进士,六个举人。 如果说,雁荡山丰富的历史人文资源,优美的风光,给予傅国涌的影响主要是潜移默化和性情陶冶,那么,亲戚、师友的帮助和同龄文友的砥砺前行显然直接有助于他的成长。 傅国涌的大娘舅李一瑾1923年出生,参加革命并抗美援朝,之后任职于宁波市教育局教研室,上世纪80年代初期曾给傅国涌寄过图书和《语文报》。小娘舅李邦河是著名数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在傅国涌上高二时,曾给他寄过地理和历史复习资料。1984年8月,17岁的傅国涌还到李邦河北京家中,待了两个星期。除了22日去动物园,23日去颐和园,多数的日子他都是一个人去书店淘书。 对文学的爱好是傅国涌自己养成,但良师的指导和帮助,让他在写作上受益匪浅。1978年,傅国涌进入雁荡中学,他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卢鸾娇不仅很欣赏他的作文,而且她的丈夫、浙江师范大学毕业的徐保土也指导傅国涌写作,并推荐他的处女作在县里的《语文小报》发表。此文还被《浙南日报》习作版选载,第一次拿到了2元稿费。而傅国涌也有意追寻这些爱惜自己,给自己助益的老师。1981年8月底,他本来应该升入雁荡中学念高一。9月份即将开学的时候,他获知卢鸾娇调入大荆中学,徐保土将到大荆中学做校长,立即步行四五公里找到两人,要求转入大荆中学。在这里,傅国涌又有幸遇到了华东师范大学毕业的滕万林,以及盛笃周等老师。1986年,傅国涌就读于温州教育学院,又受教于吴式南。 在《开门见山》的后半部,提及的主要是和他一起成长的文友和小伙伴:叶楠叶、徐新、张铭等人。而附录的40页“故乡与诗”就是他和文友的交往实录,友情、文学、青春是这一时间段的主题。 在傅国涌成长过程中,大娘舅李一瑾和小娘舅李邦河给予的是物质(图书)上的帮助。他的文学创作,除了自己的阅读之外,主要受益于初中和高中老师。而他的精神成长,既得益于老师的启迪和教导,文友之间的互相激励,更多的是自身的阅读。由于在天津、北京的淘书,傅国涌的视野被大大拓展,他有幸接触到更广阔的外部世界和精神世界。1987年9月到1989年春天,在故乡乡村中学任教的三个学期,他的阅读从文学转向了人文社会科学。可以说,此前的写作和阅读为他后来进入近代史研究打下了知识基础和**基础。 从分类上说,《开门见山》的底色是文学。但是,**的棱角隐匿其中,有时偶尔闪现——这主要体现在傅国涌与两个娘舅之间的关系上。大娘舅李一瑾被国民党抓壮丁,逃脱后于1945年3月底参加了共产党的游击队。鄞县栎社区区长黄镇江问他为什么要参加部队,他回答为了革命。黄镇江又问革谁的命,他答不上来。黄镇江分析了谁是我们的敌人后对他说:“要想做一个不受压迫不受剥削的自由人,就要起来革命。”李一瑾把“做一个自由人”记了一辈子。傅国涌后来想到:“但何谓自由?何谓自由人?不知他是否追问过。” 1986年之后,他和大娘舅的**渐行渐远。小娘舅李邦河是数学家,但傅国涌认为“他看到的只是现实的一个面向。我与他的距离不仅是年龄上的,我们的**也有着巨大的落差。”因为傅国涌走上了和两个娘舅不同的道路,使得两代人之间存在巨大的**鸿沟。在两个娘舅和傅国涌之间,更多是血缘关系建立的亲情和关爱。 与之迥异,傅国涌与1920年出生的科学史家许良英虽然相差四十多岁,但双方却有着很多的共同语言,两者之间却是精神上的共鸣。 经由本书的片段性书写,约略可以勾勒出傅国涌早年的生活足迹。更开阔的人生经历,尚没有在本书中展开。完整的自述和传记,还有待于他后续的书写。 来源:央广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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