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行

[复制链接]
老马样板 发表于 2013-1-27 07:41: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848 6
  作者:塞壬

  读书的时候,读过沈括的《梦溪笔谈》,写到雁荡山,不以为意。那山怎么奇怎么秀似是于我不相干。2003年,因为散文,在网络上认识了一个叫马叙的人,一个温州诗人,他似乎开创了一种很新的散文写法。就是因为这个人,这雁荡山于我开始面目清晰起来。我常寻思,在那个著名的雁荡山里,住着一个叫马叙的写散文的人,他应该砍樵为生,腰里别着酒葫芦,闲来吆五喝六邀朋捣腾诗句,用蛮力写笨拙的原散文,百事不问。

  我在山里长大,对名川素来景仰。我知道一个山出落得奇,是有造化的。然而此番更重要的却是去见马叙这个人,或者更多与散文有关的人。去看雁荡山的兴致,当然是因为同行的人。这雁荡山太多的典故出在宋朝,我对宋朝的钟爱远甚强汉盛唐,大概是因了一份郁勃的宋词气韵。五岳的名气震聋发聩,气质上,总是让人联想祖国大好河山,江山如此多娇那种宏伟的气势。这雁荡二字,观其名,就有宋词般的感觉,大概跟水有关,沾着灵气,婉约着,含蓄着,阴柔着,可以说,雁荡山是女性的。

  年少惯于在山中赤脚奔走,我不畏惧蒺藜。进了山,居然是修了水泥的台阶,我脱了鞋,赤脚往前冲。把一干人甩在身后,我似乎对一处碑文或一处地貌没有兴趣。皮肤触地那一瞬间,雁荡山仿佛与我接通了某种暗语,远远听见了水声,清晰,寂寞,我的双脚踏得太响,惊动了山林所有醒着的耳朵,剪刀峰迎面扑来,敦厚,像个智者那样不语。看到潺潺的溪水,才知道刚下过了一阵秋雨,才有了这样的丰沛。

  我跳踉着拾级而上,身体竟如此轻盈,我在飘。很重的潮气,一些树和矮小的灌水,我认出了它们,并叫出名字。树叶因湿气而晶亮,凝闪的是灵魂之眼,一碰就会有隐秘的回应。我了解植物,它们在我来之前就停止了窃窃私语,然后迅速收拢打开的光与放任的喧哗,我向来觉得置身山林,就如同置身于喧嚣,植物们太吵,雁荡也一样。于是我奔跑,奔跑,山体的土腥气充盈全身,甚至深入头发的缝隙,散不掉,脚板踏地的声音太响亮了,我依稀想起少女时的模样,野性而无拘束。但这样的光景,也只是在这帮与散文有关的人面前。我相信,没有人会嘲笑我的失态,没有人会说我不够庄重。我对雁荡山的进入,我选择了裸足而奔,贴着肉体和感官,放纵双方的入侵感。如果划破流血,这无疑是珍贵的馈赠,给雁荡之行补充了天才般的质地,和不可救药的胎记般的记忆。

  水声渐渐近了,忽然雾气袭来。像一阵强风,我鲜艳的真丝裤一下子紧贴大腿。棉质衬衣慢慢润了,受了潮气。我忽然意识到大龙湫近在眼前,一路跑来,我有些微喘,不觉冷,可巨大的瀑声震耳欲聋,一时兴奋,加快急奔,上到了个缓坡,寻着一处落脚,抬眼,亮晃晃的瀑布挂在那里,没有根基,像从天上悬挂下来,白练般,竟如静态,像是不动的。然后水花溅到身上,我还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整个人竟呆在那里,看着这个无根之水,急急往下倒,忽然想流泪。我想起开出的火车,直奔悬崖,万根离弦之箭,直抵心窝,我想起逝去的生命无法重来。这大片大片的水,以滂沱之势往下,往下,自杀在这浅潭里给人看,这样气势磅礴地奔流,重复着坠落与撞击,为的是粉身碎骨的暴裂。永远没有一片水是重复的,每一片死去的水,就永远死去。就好像时光,每一秒都是唯一。这巨大的水声仿佛是大合唱,它悲壮地唱着: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我一时竟感到,瀑布是一个悲剧性的存在,一个残忍的现场。我全身湿透了,然后看看周遭,只有我一个人离瀑布最近,我铁钉般地杵在浅潭边,人群都保持着距离,在拍照。

  我慢慢地走进大龙湫,仿佛听见岸边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恍如隔世。从浅潭走过,就得穿越这条银亮的白练,我感受到水重重在击在身上,水珠四溅,睁不开眼,从头顶一直往下浇铸的凛冽,那种淋漓之感犹如替它挡着千万支箭,既痛彻心扉又充满拯救的快意。一步一步,砸向我的是过往的人生,是回不去的青春岁月,短短一段浅潭,我似乎走了很久,我好像哭了,我在内心放映了一场生命的纪录片。那么沉重,那么不堪回首。
  身子很重很重,我上了岸,身上的衣服流水如注,形成宽窄不一的瀑布,衣衫紧贴身体,我用肉身正面去感知了雁荡山和大龙湫,我回放了一次生命的过往,悄悄流泪。拧着湿发,忽然见同行的散文家周亚,她跟在我身后也涉过了浅潭,接受了大龙湫巨大的冲击与喧嚣,我无法参破她的内心,但我知道,她收获了她所要的诉求。我看着纤细肢体的周亚,她瘦得只剩下灵魂,她那样的苍白显示出良好的文化背景,一件质地考究的白连衣裙也湿透了,她撩动卷发的样子是学院派的,她睁着清亮的大眼睛对我笑,不着一语,我知道,这小小的躯体里,包裹着一个强大的灵魂。
  然而太阳忽然照彻全身。然而马叙一干人忽然出现。我如此狼狈,如此不得体,不知道以后别人怎么传颂此次的失态。往下走,雁荡山仿佛又打开了,阳光照了进来,我这才跟马叙聊天,无非散文,无非那些人,那些事。然而我毕竟灵魂出窍了一会,这个中情形,真无法对人诉说,也无须诉说。提到散文,看着眼前的马叙,现实一下子衔接起来,仿佛一瞬间,我全身的衣服全干了。或者说,雁荡之行,大龙湫之遇从未发生过。现实把这一页翻过去,了无痕迹。

全部回复(6)
一看而过                    
2013-1-27 10:10:16
默默的路过
2013-1-27 11:01:47
作文吗?
2013-1-27 13:18:40
值得一读
2013-1-27 15:37:52
飞过
2013-1-27 17:05:07
轻轻的,我来了,正如轻轻的,我走了,挥一挥衣袖,带走了一个荆币。
2013-1-27 20:47:08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会员注册
快速
回复
返回
列表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