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风物：杨梅满山红

作者：张永坝

  

  

在千姿百态，异彩缤纷的水果中，我最早认识的是杨梅。因为我家有一块自留山，在雁荡镇跳头村黄泥丘的地方，山上有十几株杨梅树，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外公留给我家的遗产。

小时候，每当杨梅成熟时，我最爱往杨梅山上跑，爬上高高的杨梅树，专摘树顶上最大最乌最甜的杨梅吃。家乡有句俗话：“树顶杨梅叶下橙。”意思是说，长在树顶上的杨梅和叶子下的橙，比长在其他部位的品质要佳。

吃自家的东西不心痛。我每次爬上杨梅树，边摘边吃边吐子，小肚皮吃得鼓鼓才下树。父亲见我吃杨梅吐子，就会教训道：“吃杨梅不能吐子，吐了子树上的杨梅就会掉到地上。”我很听话，就不敢吐杨梅子了。但是，在家里吃杨梅不吐子时，母亲就会说：“杨梅子咽到肚子里，以后头顶上就会长出一株杨梅树来。”我吓得不敢把杨梅子吞下。吃杨梅是否吐子，爸爸妈妈有不同的说法。小时候不懂道理，但父母的话都要听，于是就当两面派，在杨梅山上吃杨梅时不吐子，在家里吃杨梅时就吐子。长大了，方知大人们意在叫我一次少吃点杨梅。因为杨梅虽然好吃，吃多了对身体不利，会使人发热，生痰，还容易生疖子。

杨梅熟时，正值端午时节，家家除了吃麦油煎，还要炒豆子吃。小时候家乡穷，平时孩子没有什么零食吃，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吃到一些土特产，炒豆子是当年美味的零食了。记得我有边吃杨梅边嚼炒豆的绝招，常引得小伙伴赞叹。杨梅有点酸，吃了杨梅酸了牙齿，就不能嚼炒豆了。我会吃几颗杨梅后，紧接着嚼几粒炒豆，以此眩耀自已的伶牙利齿，连大人也有点惊奇。其实，我的牙齿根本没有什么特异功能，只是用了一点小窍门，就是用左边牙齿吃杨梅，右边牙齿嚼炒豆。或用门牙吃杨梅，左右臼齿嚼炒豆。

到了温州工作后，方知茶山丁岙杨梅是绝品，有“雁荡美景茶山梅，江心寺后凤尾鱼”之说。

茶山，位于温州市中心区的南边，现属瓯海区，自古以产杨梅闻名。清朝光绪年间编纂的《永嘉县志》载：“杨梅，旧记载土产杨梅，今出茶山者味尤胜。”茶山杨梅，尤以丁岙梅最著名。

记得上世纪70年代，我第一次到茶山品尝丁岙杨梅。我们一行人从茶山镇出发，沿着五美园边的山岭拾级而上，到了一个大山岙时，漫山遍坡一片郁郁葱葱。在苍翠之间，一株株球状冠的杨梅树，缀满了点点红斑，红绿相间，煞是好看。这时，不禁令人想起了郭钟岳《瓯江竹枝词·杨梅》：“梅子结时多好风，梅子青时三月中。梅子黄时梅雨过，杨梅己熟满山红。”

丁岙杨梅，真是名不虚传。它个大形圆，粒粗色黑，肉柔多汁，甜酸适口。宋代方岳在《杨梅》诗中写道：“筠笼带雨摘初残，粟上生寒鹤顶殷。众口但便甜似蜜，宁知奇处是微酸。”此诗可谓是丁岙梅的写照。

那时上山吃杨梅，每人只要付五毛钱，就让你吃个爽。不是杨梅不值钱，也不是果农慷慨好客，而是每个人到了杨梅山，看到殷红晶莹可爱的杨梅，未尝已唾涎欲滴，但是吃不了几颗，就再也吃不下去了。还有，最大最黑最好的杨梅都长在树顶上，站在地上能摘到的树枝下面杨梅，都不是上等梅。

边吃杨梅，边议论哪种水果最好吃。这时，有人讲了南宋张端义《贵耳集》里一则故事：有一年仲夏，一位福建考生和一位浙江考生在赴京赶考途中相遇相识，在谈诗论文之余，各以故乡特产水果自夸，相持不下。福建考生盛赞荔枝是“闽乡玉女含冰雪”。浙江考生不甘示弱，称颂杨梅是“吴郡星郎架火云”。用星郎、玉女来比喻杨梅、荔枝，别有情趣，难分高低。但是，大诗人苏东坡在与人争论何种水果可与荔枝比媲时，引用了宋代诗人平可正的一首诗：“五月杨梅已满林，初疑一颗值千金。味方河朔葡萄重，色比泸南荔枝深。”在诗人的眼里，杨梅要比葡萄、荔枝珍贵。明代徐玑有诗：“折来鹤顶红犹湿，剜破龙眼血未干。若知太真知此味，荔枝焉能到长安。”诗中也认为杨梅胜过荔枝。

杨梅古称“朹子”。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杨梅形如水杨子而味似梅而得名。杨梅原产我国，分布在江南各地，我国北方及其他地方十分罕见。杨梅为常绿乔木，树高七八丈，树龄可达200余年。它雌雄异株，春天开黄色小花，夏季结圆球形核果。唐代宋之问有诗：“冬花釆卢桔，夏果摘杨梅。”杨梅果色艳丽，有红，有白，有黄，有紫。李白有诗：“玉盘杨梅为君设，呈盐如花皎白雪。”这就是描写白杨梅的诗句。明朝吴宽有诗：“五月果初熟，枝头鹤顶丹。”这是描写红杨梅。杨循吉也有“满盘新摘恣狂唉，十指染丹如茜著”句。吃杨梅手指都染得红红的，可见杨梅多么红艳了。

绍兴会稽和宁波余姚，自古都是著名的杨梅产地。明代王象晋《群芳谱》就说过“杨梅会稽产者为天下冠”。宋代杨万里有诗：“梅出稽山世少双，惟知风味胜他杨。玉肌半酸生红粟，墨晕微深染绿囊。火齐堆盘珠径寸，醴泉浸齿蔗为浆。故人解寄吾家果，未变蓬莱阁下香。”明代余姚孙陛在京城当官时，经常忆起故乡的杨梅：“旧里杨梅绚紫霞，烛湖佳品更堪夸。自从名系金榜后，每岁尝时不在家。”明人卢襄也有思念故乡杨梅诗：“北方地冷无南果，最恨杨梅未得尝。极目杭山涎欲下，移家聚坞勿能忘。”故乡的杨梅，迷倒了多少在外的游子。

杨梅是夏令美味果品，营养丰富，含有果糖、果胶、多种维生素和矿物质。除了鲜食外，自古可以浸酒、酿酒、制蜜饯以及罐头食品。杨梅酒古称“梅香酎”，早在晋代己名重一时，“非贵人重客不得饮之”。故乡民间自古有用烧酒浸制“杨梅酒”的风习，至今盛行不衰，成为夏天消暑的佳酿。还有用次等杨梅或落地杨梅加盐腌制，然后加糖晒制成杨梅干，是一种别具风味的蜜饯。

杨梅还是保健果品。其性温，味甘酸，无毒，功能生津解渴，行气消食，止呕镇痛。据科学研究表明，杨梅还有抗癌的作用。此外，根皮是止血、治痢的收涩剂，有理气、消瘀、通窍、舒筋作用。树叶含单宁，也能止血通便。根皮可烤制渔网。

老家的杨梅山早在上世纪60年代归村里集体所有了，不知山上还有杨梅树吗？

一看而过                          

黑炭梅密道好些

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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