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湫和灵岩、灵峰,简称“二灵一湫”,是雁荡“三绝”。大龙湫的确是雁荡山最著名的瀑布,它背倚铁垣似的连云嶂,水从绝壁石凹中飞泻而下,因风作态,飘曳多姿。晴天上午八、九点钟,在阳光的照射下,还能看到美妙绚丽的五色瀑。
大龙湫的瀑布终年不绝,据说瀑顶有个龙潭,这个龙潭有多大呢?龙潭的水是从何处流来的呢?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这样写道:“山顶有大池,相传以为雁荡(即今所说的“雁湖”。引者注);下有二潭水,以为龙湫。”记得40年代,在淮南中学读书时,曾秋游过雁湖。那时岗上还有三、四个浅浅的小水塘。中餐时,同学们以生番茹代食,那削下的番茹皮落到湖水中,一下子都变作蓝色的。同学们感到很稀奇,老师解释说,这是湖水中含碘引起的化学反应。去年秋天,我上了雁湖岗,只觅得一个大约20平方米的小水塘。原来所指的雁湖,湖水早已枯干,而龙湫的水依然长流不息。看来,龙湫的水源和雁湖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曾三游雁荡,二次上了龙湫背。因第一次上龙湫背的目标是想攀登雁湖山顶,虽然“冒雨至常云峰,由峰半道松洞外攀绝磴三里,趋白云庵……再入一里,有云静庵,乃投宿焉。”(《游雁荡山日记》),但没有对龙湫的水源作探察。时隔二十年之后,他第二次上龙湫背,才对龙湫的水源进行了一番考察。考察的结果是:“大龙湫从卷崖中泻下;水出绝顶(即百岗尖。引者注)之南、常云之北夹坞中,即其源也。”(《游雁荡山日记后》)
中学时代我是在雁荡山渡过的,去大龙湫观瀑,不少于十次,但一次也没有机会看到令人神往的五色瀑,心里是颇有点遗憾的。因此,这次我约老吴兄去大龙湫的目标很单纯:看五色瀑去,探龙湫水源去!我俩提前一天来到雁荡,宿灵岩招待所。据当地气象预报,今明两天都是晴天。不料晚饭后,突然山风呼啸,接着下起瓢泼的大雨来,真是大煞风景,令人扫兴!点把钟头以后,雨逐渐变得细疏了,我俩默默期待着:今晚下雨无妨,明朝天开日出,好偿了我俩的夙愿。
第二天早晨醒来,听得窗外仍下着淅淅沥沥的细雨,心中着实懊丧,还把老天埋怨了一通。因此,早餐以后,我俩商定:五色瀑又是看不成了,那就直奔龙湫背吧。
七点钟,我俩打着雨伞,从灵岩招待所出发,经过半小时,至马鞍岭;又半小时,至三宫望;稍憩片刻,向当地群众打听了上龙湫背的山路,便望龙湫背进发了。
记得古人《登龙湫背》诗云:“峰峰削玉连天碧,危蹬斜攀扪葛入;怪石绕足白云生,人在最高峰顶立。”徐霞客上龙湫背时亦说“攀绝蹬”而上。因之,这次上龙湫背,我俩的精神上是做了充分准备的,一定要不怕艰难险阻,不得半途而废。可是,当我俩进入山路不久,那畏难的心情,顿时消释了。眼前分明有石级平铺,只要循石级而上,至道松洞旁,向西南方向看,只见前面山径崎岖,怪石嶙峋。于是,我俩放慢了脚步,徐徐攀登。至一拐弯处,回头俯瞰,远处烟云氤氲,层峦叠嶂,隐约可见;近处陡壁千仞,剪刀峰匍伏谷底。此时蓦然山风大作,发出呼呼怒吼的鸣叫。伞子吃风,人也站立不稳,想收了伞子上路,但暴雨如注,伞子又不能收,只得连忙用两只手紧紧握住伞柄,待风静点的时候就走几步,遇到阵风时就只好蹲下停一停。这样时停时续地往上爬,速度自然是很缓慢的,但不觉来到一处新僻的山路,路面平坦而宽阔。这时有个青年从山下上来,我俩就好奇地问他:“同志!下面都是老路,这什么这段路是新开的呢?”他一边回答说:“这段老路太狭窄,难走,才开出这段新的。”一边用手指着新路上面那条长满野草的老路。我俩一看,那是一条很窄的羊肠小道啊!设想站在那条羊肠小道上,回顾脚下的万丈峭壁,不禁为之心惊肉跳!这时,我俩才真正了解前人所说的“外攀绝蹬”和“危蹬斜攀扪葛入”的说法一点儿也没有夸大。接着,在这位青年同志的带领下,穿悬崖度绝壁,峰迴路转,不觉来到了龙湫背。
抬头一看,只见前面是一座宏伟的大山,山壑中有几条四、五百米长的银瀑在急湍飞泻,宛若游龙。山上处处是翠竹绿树,灰瓦白墙的村舍掩映其间,显得很清幽。这位青年同志把我俩带到家中,热情让坐;他父亲老叶还泡上新茶招待我俩。湫背茶是雁茗上品,色、香、味俱佳,闻名遐迩;喝过一杯,清香满口,精神大振。当老叶知道我俩上山的用意后,便领我俩去观看龙潭。这时雨已停止,我们空手而行,感到很轻松。从老叶家出来,朝东南方向走过一段三百多米的山间小径,就到了溪边;那南面是一条岩岗,高十余米,俨然如城墙。岩岗的右边有个缺口,溪水都向那个缺口奔流而去。龙潭就在那下面。我们沿着右溪边山崖缓步前行,逐渐接近那条岩岗,哗哗的水声,愈来愈响。至缺口右上方的悬崖上,脚下是白浪翻滚,吼声如雷。缺口向左下转弯处,是条蜿蜒的石溜,那跳踯翻腾的溪水,就顺着这条石溜,闯入龙潭。潭是圆圆的,直径约六米;潭水蓝黑,深不可测。龙潭的外边是石槛,宽约一米半。潭水从石槛上面横跃而上,那底下便是大龙湫瀑布了。
看过龙潭,我们移步至溪边一处较平坦的地方,朝北面眺望。当我俩指着前面山壑间的飞瀑,向老叶询问地点名称时,老叶说:“东边的这条山坞水经过的地方叫马面水窟,那上面高高的便是百岗尖。西面这条山坞水经过的地方叫吃水平头,上头山顶靠白云尖。”听了老叶这番指点讲解,我俩才恍然大悟,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呵!徐霞客所说的‘水出绝顶之南,常云之北夹坞’,原来就是指的这几条飞瀑流经的山坞!”老叶看我俩听得出神,于是又说:“上面这些山坞的水,在晴天是没有的;昨夜下了大雨,今天才看得这样分明。”一听老叶这么说,我俩又暗暗庆幸昨夜的大雨下得好;出发时候的那种埋怨老天不作美的情绪也就不翼而飞了。老天下雨,看不到五色瀑,这当然是“一失”,但因此使我俩有机会这么分明地看到了龙湫的水源,这岂不是“一得”﹗我俩又想:既然晴天上面山坞里是没水的,那么龙潭怎么会长年有水呢?当我俩把这个问题提出来的时候,老叶微微一笑,然后胸有成竹地款款而谈:“这几条看得见的山坞里的水,是有限的,天一睛,就没了。这龙潭所以长年有水,是靠的看不见的地下水。这山上土厚,草木茂,山肚里的水可多啦!”(1982年5月于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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