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案前,张挂着一本印刷精美的《牛年大吉》挂历(商务印书馆上海印刷厂印刷,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出版发行),一月一图,图中的主角是水牛。那神采奕奕的画面,充满着诗情画意,洋溢着山乡水村的田园牧歌的情调,令人神往。一月30天,天天看上几回,看到月末的一天,总要多看上几回,还恋恋不舍不愿翻折过去。
这本挂历的作者是著名画家周沧米先生,为浙江雁荡山麓大荆镇人氏。50年代末,他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画系,现为中国画系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和西泠书画院研究员。自幼酷爱绘画,早年深得黄宾虹、潘天寿等老一辈绘画大师的教诲,开始主要从事人物画创作,在同辈画家中崭露头角。60年代初,就有作品为中国美术馆收藏,并有《在阳光下》、《隆隆春水》等参加全国美展并发表于解放军画报等全国性重要刊物。他和堂兄周昌谷,均为当年“浙派”人物画家的重要成员之一。时至80年代,他的美术触角伸展到山水画和花鸟画,艺事更臻成熟。而画牛则是他始终保留的“节目”,从1956年发表的写富春江一小景的《归牧》,直至今天,40多年来一直是他喜爱的画题。下面仅就他的画牛略说一二,算是牛年谈画牛吧!
画家常有特别喜爱的画题,如齐白石爱画虾,徐悲鸿爱画马,周沧米则喜爱画牛。画家喜爱画什么,契机各有不同,但有一点则是共同的,那就是毫无例外地喜爱它们。
最近,沧米先生回到了家乡荆庐小住,我与他作了一席长谈。他说,童年时代,在蒲溪放牛,看水牛游水,只觉得好玩,那时并没有想以后一定要画牛。20多岁后才开始喜爱画牛,接着愈画愈爱画,一发而不可收拾。有人写文章说他放过牛,当过牧童,他说这是没有的事,但他乡下的亲威和村中的邻居有养牛、牧牛的,他有机会接触牛,因而熟悉牛的习性。他看到和听到过许多关于牛的动人的故事。他在石门潭畔看到过水牛救落水小孩的动人场景。一个牧童,有一次在山上放牛,当野狼袭来咬屁股时,那条牛立即圆睁着眼睛,发出呼呼的吼声,直冲过去赶跑了狼。天目山农村一家小孩上山放牛,太阳下山了,还不见回家,家人担心有不测,上山寻找,不见人和牛的踪影。原来,这个小孩放牧疲乏伏在牛背上睡着了,牛看暮色降临,便驮着这个小伙伴回栏,还一直背着他在睡觉呢!……他说,牛的可爱之处甚多,他是从生活中感到牛的可爱的。他确是一位真心爱牛的画家。为了爱牛,他把自己的画室取名为“浴牛书屋”。我和他开玩笑说:“你起这么个斋名,你不是成了牛吗?”他轻声笑道:“这还担当不起呢!一定把我当牛看,我也不反对。”他爱牛,甚至甘愿作牛,可见他对牛的感情是何等深沉。他笔下的一幅幅牧牛图之所以这样令人喜爱,令人激动,令人陶醉,正是由于他对牛有着一颗不同一般的真挚的爱心。
沧米是美院科班出身,年轻时打下了扎实的素描功底,但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对中国画传统笔墨系统的深刻理解和把握,艺术思想上起着重大的转折。他开始不满意自己往日的作品,多次说,年轻时画的牛,受素描功夫的束缚,只画得像,但缺少艺术的情趣。于是,他不断在创作实践中探索如何运用传统的中国画的笔墨技法来营构一种富有情趣的画面。追求作品的情趣化成了他创作的主要目标。你看,那张《报春图》中的小水牛,在红桃盛开的树下,圆睁着双眼,抬头远望,好像在向人们报告春天来临的喜讯。看他笔下的一幅幅牧牛图,牛与牛之间,人与牛之间,都是互通情意,融为一体的,有一股率真的稚趣扑面而来。他常喜欢在画中盖上一枚“觅我童心”的闲章,我看这些牧牛图的稚趣,正是他的童心的形象返照。
今年元月初,沧米在中国美院陈列馆举办了个人画展,著名画家吴明先生在《周沧米画展•序言》中这样写道:“沧米先生的画也犹如高山之茶,纯净而浓烈,又如乡村之酒,清新而醇厚,使人回味无穷。”我看,这“味”也就是“韵味”。沧米的牧牛图是很富有韵味的,它有着让人百看不厌的艺术魅力。当然,这种艺术魅力的取得,是基于真情和稚趣,同时,也是由于笔墨技巧的上达所致。
他的牧牛图,画面除了突出水牛和牧童外,背景是很少的,有时画上几枝飘拂的柳条,或点缀几朵小花,或一抹斜阳,或三五飞鸟,可谓简洁到了极点。他作画时,胸有成竹,挥毫落纸,纵横涂抹,或粗或细,或浓或淡,或枯或润,无不干脆利落。他常说:“作画意到即可。”他画的牛角的尖端的线条常常是不相连接的,但看上去又让人感到是连在一起的。他画的水牛的颈部,常用二三个浓墨点来表示,和头部和躯干部都是不相连的。但看上去又让人感到是相连的。他画水牛的蹄子,也常是这么逸笔草草。但它们的形象却是很生动的,原因就在于落笔时能作到以意领气,以气贯势。画到这步田地,画面是“取一而舍万千”,很单纯,但内含很丰富,有韵味,经得起咀嚼。比如这一幅《饮月》(见附图),右下角的水面映着一轮圆月,左侧的小牛犊一面目光凝视水中的圆月,一面咕咕地吸着山涧的清泉。那个静静地伏在牛背上的小牧童正在斜睨着清辉朗照的山间美景。一切都沉浸在大自然的恬静之中,构成了一个富有韵味的飘逸潇洒的意境。它既是一幅美妙无比的牧趣图,又是一首清新恬淡的山水诗,还是一曲动人心弦的田园牧歌,多么引人入胜!(原载1997年9月《温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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